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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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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跟叔叔阿姨說我下午一直都在屋裏休息….”

我敢多說嗎?說了我爸媽不對我男女雙打才怪…俞晨扒拉著臉上的眼淚心想,剛把枕頭扶正讓許臨靠著舒服一點,就聽見了外頭用鑰匙開門的聲音,俞晨心裏盼望著是俞達忠先回來,畢竟老爸比老媽要好說話一些,沒想到俞達忠和石英是同時回來的。

石英把鑰匙放在餐桌上,看到了茶幾上的藥,皺了皺眉直接進房間,看見背對她側躺的許臨,她瞪了俞晨一眼,繞到許臨正面看到他皺著眉,雙目緊閉,緊咬著牙關,咬得下巴的輪廓凸顯,俞晨已經給他蓋上了兩層被子再加上一層毛巾毯,石英摸了摸他的額頭,燙手。

她對俞晨厲聲質問道:“說吧!怎麽回事!?”

俞晨低頭用手揪著衣角,腦袋一片空白,支支吾吾說道:“許臨下午一直在屋裏休息….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發了高燒….”

俞達忠這時也走進來,對俞晨吼道:“你這孩子還撒謊嗎!?我們都在外面看到你和許臨的鞋了!沾了那麽多泥巴!你們跑哪兒去了!?快點說!”

俞晨瞄了瞄燒得昏昏沈沈的許臨,低著頭緊緊揪住衣角,無助地掉淚。

戴著口罩的許臨在一旁吃力地睜開眼睛,想要在意識喪失之前再幫她一把,可是說出的內容卻並不明智,道出:“是我帶她去看鬥牛了…”

鬥牛這種事情…俞達忠和石英用腳跟也想得出只有俞晨想要觀賞……

夫妻二人瞪著俞晨,俞晨苦從心起,埋怨許臨為什麽病成這樣還要多話…….

許臨雖然緊閉著眼睛,卻根本睡不著,肺裏的疼痛加劇,喉嚨也想被火燒一樣,不時就會劇烈咳嗽。

石英擔心地再度質問俞晨:“怎麽會病成這樣子的…俞晨!你給我實話實說,到底你們出去幹什麽了!他不會平白無故變成這樣!”

俞晨看到每幾分鐘就要咳得喘不過氣的許臨,終於感到害怕了…這短短一個下午她已經觸及了兩次死亡,外婆、獨角牛……..

許臨被高燒蒸得臉色更加潮紅,嘴唇卻泛白起皮,他緊緊閉著眼睛,忍受著胸腔的翻騰,灼燒的胃也不放過他,胸腹間的惡心感遲遲沒有消退。

俞達忠拿出許臨腋下的溫度計,已經燒到了三十九度七…

俞晨聽到俞達忠報出的溫度,一陣心驚,終於承認道:“下午…下午…我拉著許臨去看鬥牛…有只牛要被主人宰殺…我和許臨就跑去他家裏看...然後許臨發現那只牛染了牛肺疫…牛主人就把牛殺了火化…就這樣….”俞晨終於在極度的緊張和害怕中告知了俞達忠和石英實話。

石英有些吃驚地和俞達忠對視了一眼,狠狠推了一下俞晨的後腦勺,吼道:“俞晨啊俞晨!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長大!那他現在有可能就是傳染病!這件事情你怎麽不在外面跟我們打個電話!他可能會把病毒帶給我們!你這個禍害!”

俞達忠在一旁沈默不說話,厲色盯著俞晨。

俞晨震驚了,她沒想到一向把許臨視為珍寶的父母,在他被疑染上傳染病時,竟然會說出如此刻薄的話語。

石英繼而補了一句:“這個許臨也真是!我還以為他真的那麽懂事!染了病毒還跑回來幹什麽!這下好啦,我們一家三口都可能要被他連累…..”

俞晨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石英,忽然忍無可忍,大聲對石英咆哮道:“他染上了病毒,你就要把他當作垃圾一樣往外扔了是不是!就像我下午看到的那只病牛!就像我外婆!無論動物還是人,只要被你們這些大人視作無用了!你們就都要往外推是不是!”

連日憋悶多時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爆發…..。

“石阿姨…牛肺疫病毒對人類的傳染幾率幾乎為零…再說我已經在縣醫院檢查了,明天出結果…”許臨用力坐起身,手撐著床沿,虛弱地對石英解釋道。

石英說出怪責許臨的話,內心其實是後悔的,但是俞晨說出的“牛肺疫”真的把她驚嚇到了,在六七十年代全面封閉的時期,石英就曾經目睹自己身邊的親人和鄰居因為吃了病牛肉一個個去世,從此她對於“傳染病”、“疫苗”這些詞匯都極為敏感,再加上整個下午她都呆在俞晨外婆的病房,面對親生母親即將離開人世的事實,石英作為女兒,內心肯定是難過的,只是平時作為俞達忠的妻子,作為俞晨的母親,她不能過分表露這份脆弱,俞晨高考在即,俞達忠的生意需要打點的地方也越來越多,石英的大部分心思也只能花在丈夫和女兒身上。

也因此,在俞晨聲嘶力竭頂撞她後,她不再說話,反而是俞達忠上前大聲對俞晨喝道:“你還有理了你!閉嘴!”

許臨對石英解釋完,再次劇烈咳嗽起來,咳嗽聲拖著肺裏的長鳴音,俞達忠趕緊說道:“燒得這麽厲害,估計是肺炎了,如果真是傳染病現在說什麽也晚了,得趕緊帶他去醫院。”

正說著,俞達忠招呼石英從衣櫃裏找一件厚一點的衣服給許臨套上,許臨咳得連連幹嘔,石英看得心驚,連忙說道:“不找了,直接披著毛巾毯出去吧。”,於是用毛巾毯裹住許臨,許臨牙齒打顫地起身,石英小心扶著他一步步朝房間外走。俞晨呆呆站著,餘怒未消,卻發現在遭受病痛的許臨面前,自己其實什麽也做不到。

俞達忠開車把許臨送到縣醫院輸液,俞晨執意跟去,石英知道她這時候也難以專心覆習功課,只能讓她跟著,輸液的時候許臨的肺部終於稍稍通暢了一些,有了睡意,石英拿出抱枕放在他身後,又用醫院的開水沖了熱水袋讓他拿著放在胃上。

俞晨這才明白,石英雖然把話說得那樣刻薄,可是該照顧的她都照顧到了。

許臨一直在用睡著之前最後的清醒打量為他忙前忙後的俞達忠和石英,沒說道謝的話,但是他濕潤的目光已經將這一幕永遠刻在自己記憶裏,猶如見到俞晨的外婆一樣…….

石英將許臨的點滴調慢,看他氣息已經平穩,頭上不再冒汗,人也睡著了,沒必要這麽多人和他一起呆在醫院,便讓俞達忠帶著俞晨先回去,輸液室是病菌最多的地方,俞晨被俞達忠拉著離開。

回到住處,俞晨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瞬間覺得自己很沒用,怪責父母的同時,自己也只能像個木頭人一樣呆在許臨身邊。

許臨輸完液,俞達忠在醫院另外為俞晨和石英都買了口罩,心想能防護一下總是好的,俞晨卻對口罩這東西十分抗拒,死活不戴,說是戴著就會呼吸不暢,實則只是一個十五歲女孩想要和被自己連累的同齡男孩共患難的心思罷了。

到了後半夜,許臨咳醒,看到床邊沒人,心想俞達忠和石英也累了,只能盡量讓自己的咳嗽聲不打擾到他們,方法是往被子裏咳,或是用被子捂住嘴把咳嗽壓下去。

俞晨拿著一杯溫水走進來,許臨看到她,沙啞著聲音問道:“你怎麽還不睡?”

“睡不著,我爸我媽的鼾聲吵死我了。”她冷冷說道。

“不要這樣說你爸爸媽媽。”許臨就算啞著嗓子,俞晨依然能聽出他的威嚴。

“看來你精神好多了,居然又開始對我下命令了。”她叨咕道。

說著,俞晨把手裏的溫水遞給他,他接過去抿了一口。

“你不對我道謝嗎?”她不滿地看著他。

“這麽晚了還不睡覺,我應該感謝你不睡覺等著給我端水?”許臨的目光裏再次浮現調侃的笑意。

“好心沒好報!”俞晨叨念著,大長腿似乎放地上放累了,幹脆甩掉拖鞋盤腿坐在凳子上,撐著下巴楞楞地望著許臨,忽然問道:“你不恨我媽媽麽?她下午對你說了那麽過分的話。”

許臨拿著杯子又喝了一口水,說道:“我為什麽要恨你媽媽呢?她說那些話有她自己的處境和原因,是我沒有處理好這件事。”

“你真的把自己當聖人了嗎?作出一副理解萬千大眾的樣子,在學校也是一樣,那些同學懷疑你殺貓,你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這樣偽裝,不累嗎?”俞晨盯著他說道。

許臨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在偽裝啊,我為什麽要被周圍的環境影響呢?同學懷疑我,除了等待真相,我也沒有什麽其他證據去證明自身清白,至於你媽媽說的話,我一向覺得人的行為比言語要更重要,你爸爸媽媽已經夠善待我了,我沒有什麽要去計較的。”

俞晨目光瑩瑩地望著他。

許臨看了看俞晨,語氣平淡地說道:“下次你不要再亂跑了。”

俞晨不由感慨,“十五歲…我和你怎麽就這麽不一樣呢?不過我是真後悔我小學的時候選擇跳級,你知道我那時候為什麽跳級嗎?”

許臨忽然咳嗽起來,邊咳邊對俞晨說:“關…關門。”

俞晨連忙起身幫他把房門關上,她知道這個人生怕自己的咳嗽聲影響外面的人睡覺。

關了門,俞晨回來直接坐到了許臨的床上,用手握成拳頭隔著他的T恤不斷刮著他背部的脊梁骨,說道:“我小時候咳嗽,我媽就是這樣給我刮的。”

許臨似乎真的覺得胸口舒服了一些,沒有阻止俞晨,緩了口氣接著問道:“你為什麽跳級?”

俞晨一邊幫他刮著背一邊說:“我和沈曉桐從幼兒園的時候就是最好的朋友,進了小學剛好也分在一個班,到了小學三年級,班上同學都在傳曉桐的媽媽和不同的男人在一起,然後說曉桐就是個野種,我這個人…很容易被周圍環境影響,人雲亦雲的那種….幼兒園的時候就因為聽別人經常說曉桐的壞話而打他們,經常被外婆教育有話好好說…上了小學,雖然不會打同學了,可是周圍人的閑言碎語還是會嚴重影響我的情緒….可是不同的是…我漸漸覺得合群最重要…如果挨著沈曉桐那肯定我也要成為被眾人孤立的對象,所以那時候…我就漸漸疏遠了她…我不再像幼兒園的時候那樣充滿正義感了….那時候很糾結很糾結…堅持了半個學期之後我又決定和她和好…可是她卻從那時候開始就不怎麽搭理我了….我知道我傷害了她…也不知道怎麽再跟她在班上相處….有一次曉桐的生日,我拿著我存了大半年的零花錢給她買了個我房間裏那種日本進口的瑞莉娃娃,可是剛下公交車,就看到沈曉桐哭著在她媽媽小吃店的門口拉著行人到處求助,我記得那天小吃店的卷簾門是關了大半的,直到警察到來,她媽媽在店鋪裏被流氓砍死了,警察到的時候流氓早跑光了,我就拿著那個娃娃,什麽也做不了,像個木頭人一樣站在對面的車站看著警察領著曉桐拉開卷簾門進了店鋪,看到曉桐嚎啕大哭著被警察送出來,看到她媽媽被放在擔架上擡出來,全身都裹著白布……後來我就犯楞地跟我媽媽說,我要跳到六年級讀書,我以為這樣我就能趕快長大,就不用像一個木頭人一樣什麽也做不到了…….沒想到到了初中,我的學習就跟不上了….名字從頭十名掉到中間,然後掉到中下,後來也只考上了普通高中……我最終只是個平凡人,想要趕快長大只是妄想……”

“做好你自己,有時候想要盡快長大…並不是好事。”他聽完她的講述,目光沈靜地說道。

俞晨郁悶,自己跟他說了這麽多,卻只換來這麽一句簡短的話語,於是有些不甘地說道:“你呢?我怎麽覺得你都沒有任何親戚朋友的!難道你是從石頭縫裏鉆出來的?”

問出這句話,俞晨又有些後悔了,因為她聽高老師說過,許臨的父親已經去世,只有母親還在。

“我有個舅舅在北京,他每個月會定時寄生活費給我….我媽媽也在那邊的精神病院…據說這段時間康覆了很多…舅舅下個月準備帶我媽媽回來一趟…”

“你為什麽不去北京和你舅舅生活在一起?”俞晨好奇地問道。

“嗯…三觀不同吧,舅舅總想把自己的觀念強加給我…可我又不願意聽他的話….”

“那你以後還要考北京的學校?”

“沒辦法,選擇醫科大學我還是傾向於北京。”

“你想考哪個大學?”

“協和。”

“那我也要考協和….”

“俞晨,你不用和我考到一起,只要考到北京就行。”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認為我一定考不上?”

“是的。”

俞晨狠狠往許臨背上刮了一道,許臨悶哼,臉色白了幾分,皺著臉一副痛苦的樣子,俞晨連忙抽回手道歉道:“你沒事吧….對不起對不起….”

許臨忽然笑了,這是俞晨第一次見他完全露出笑顏,這才發現他的牙齒其實潔白而整齊,她還一度懷疑這個從來喜歡淺笑不露齒的人長了一口吃四環素的牙齒呢。

她忽然在他身邊坐下,把頭搭在他的肩膀上,輕輕說道:“許臨…老實說…我現在還不太能明白男女感情到底是什麽…不過…我希望我能成為你最好的朋友,能做你最疼愛的妹妹,能繼續當你最親密的鄰居…...我雖然不會關心人…但是我會學…現在雖然我還不太能說我喜歡你這種話…但是你能等我嗎?…反正…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我覺得我都不會離開你的,我一定能學會照顧你,能學會對你好….”

……..

在十五歲的少女對她喜歡的男孩羞澀而堅定的告白聲中,俞晨終於度過了又一個漫漫長夜,在淩晨六點晨曦燦燦的光芒中醒來。

床頭櫃上的臺燈一直開著,整夜未關,俞晨記得,那一晚和許臨呆在一起時的燈光,也是暖黃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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